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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一庭院,松林间藏着茶亭,除却茶香,还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儿。沈舟立在亭外,官服加身,估摸刚回府不久。
甫一见到,容落云率先出声:“沈大人,鲁莽前来,打扰了。”
沈舟笑道:“哪里话,我这儿冷清得很,巴不得有人来坐坐。”他摆出“请”的手势,“想必公子还未用饭,一道用些可好?”
容落云恭敬不如从命,进茶亭落座,丫鬟递完热巾便退下了,亭中只余他们两人。他低头擦手,稍抬眼,见沈舟面上的笑容含蓄许多。
“沈大人,你有心事?”他问。
沈舟道:“怎是我有心事,公子寻来,应当是你有心事要我解答。”他之所以容色微郁,是因为一份同理心罢了。
话不言自明,被揭穿被扒开,容落云不知该感激体贴,还是感到害臊。他揪着那条热巾,说:“霍将军回塞北了,大人是否晓得?”
沈舟沉吟片刻:“不知,但在意料之中。”
容落云问:“何出此言?
半晌只顾着说,沈舟指一指桌上的饭菜,以此要挟。待容落云吃下几口,他才回答:“不知,是因为驿兵快过我的探子,八百里加急可不是人人都能比的。”
至于意料之中,定北侯原本只催军饷,遇袭后,连上数道折子自贬,请求皇上允准霍临风回塞北挂帅。
既然如此,塞北的回信中必定提及,霍临风也早该知道。
容落云盯着碗里的白饭,咧开嘴,然而眉头始终紧紧地蹙着。这般连连苦笑实属失态,可他抑不住,喜欢,憎恨,无可奈何,哪一样都叫人失控。
“沈大人,”他筛出一点理智,“你对此事怎样看?”
沈舟道:“军饷迟发,将士的流失已经造成,侯爷也的确受伤,所以皇上才敢放虎归山。”他用了一个“敢”字,“霍门势强,强在能号令千军,如今人员伤亡,战乱又未结束,即使胜仗也会大伤元气。”
兵力不足,皇上的忌惮之意也会减轻。
那般的话,容落云问:“胜仗后休养生息,霍临风还会回来吗?”
沈舟想了想,而后摇了摇头:“不会。”他无意安慰,只言真实的想法,“即使调离塞北,也一定是留在长安。”
容落云急道:“为何?”
沈舟答:“定北侯势强,需要丞相来制衡,一旦兵力损失,则变成定北侯制衡丞相。”
他放低声调,犹如兄长与小弟说秘密话:“皇上老了,病了,要为太子早做打算。丞相是太子的左膀,只有左膀不可,迟早要有霍家来做右臂。”
长久以来,皇上追求的便是一种平衡,并非真正地亲信哪一方。
容落云有些怔忪,不知不觉地失了分寸:“沈大哥,所以霍临风不会再回来了?”
一句“沈大哥”叫沈舟舌桥不下,他曾觉得那双眼睛熟悉,此刻盯着,难解的思绪顿时一片糟乱。
良久,他强自回神:“谈论这些为时尚早,无论何种情形都有一个前提。”
容落云问:“……什么?”
沈舟答道:“活着。”
此番是去挂帅平乱,刀剑无眼,千军万马更是以命相搏。这一仗不到最后,谁也无法判断出结局。
活着……怎的忘记了“活着”?
抑或是,意识中认定会活着?
容落云参不透,呆愣着,两指拗断一双竹筷。沈舟见状,唤丫鬟拿一双新的,并夹起一块香干搁进容落云的碗中。
“尝尝这肉片。”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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