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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铮到底是家仆,战场的残酷见识得少,听这几句便已红了眼眶,蹲下身,他为霍临风擦手:“少爷,您得保重自己。”
霍临风晓得,因此战场之上,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杀”,刀剑无眼,人亦断了心肠。可真到态势微弱时,也不必惋惜,战死沙场称得上死得其所。
只不过,他双亲健在,更有兄长,算不得无牵无挂。即使了却家族这一身,那烟雨江南,还有一个他放不下的人物。
他忽然笑起来:“离开西乾岭时,我去跟容落云辞行,匆忙说了几句。”
一提容落云,估摸少爷的心情能好起来,杜铮连忙接腔:“少爷,你怎么说的?”
霍临风咽下最后一口:“我说了一句大酸话。”
他说——“天地之间,我只爱过你。”其中有一个“过”字,并非从那以后便不爱了,而是做好最坏的准备,即此番战死,他这一生只爱容落云一个。
如此的话,他也没多少遗憾了。
霍临风低语道:“昨夜月圆,容落云在做什么?”
杜铮说:“二宫主做什么我不知,但二宫主一定很想念少爷。”
霍临风浅浅地笑着,昨夜浴血奋战,顾不上想念那人,今日要补上才好。战事暂休,他也该睡一觉,养养精神以待来日。
“不必伺候沐浴了。”他吩咐,“把吃食拿去分分,叫将士们都尝个甜滋味儿。”
待帐中徒留自己,霍临风仰躺在榻上,探手入怀,摸索出那条白果灰帕。他日日带着,舍不得擦汗拭血,偶尔摸出来看一眼,仅图个心安。
秋已近半,白果树的黄叶子落得厉害。
往常,容落云总将飘零的黄叶攒起来,用线穿好,挂在檐下作秋叶帘子。今夕却无法,逗留长安城,而后便要奔赴塞北。
露水清晨,容落云梳洗完毕,在桌边端详那封密函,陆准为张唯仁换药,一步三回头似的,动作一下,偷瞄容落云一眼。
他这般分心,难免失了轻重,惹得张唯仁闷哼一声。容落云未抬头,心知肚明道:“老三,你有何事?”
陆准反问:“二哥,你真要独自去塞北?”他不放心,那里正打仗,况且,路途中被抟魂九蟒追上该怎么办?
容落云说:“事关霍临风的性命,甚至关乎定北军将士和塞北百姓的生死,刀山火海我也要去。”
陆准急道:“那可以给三皇子,让三皇子派人去啊!”
容落云沉默一会儿,淡淡回道:“我信不过他。”
他凝神盯着密函,老三有一句说得对,倘若途中遇见抟魂九蟒或旁的什么,出了意外该如何是好?
那般的话,便无人掌握陈若吟勾结阿扎泰的证据。
张唯仁亦考虑到这一点,问:“二宫主,必得寻一完全信任之人,将密函之事告知,以防不备。”
容落云点点头:“是,我会誊写一份,以防半路生出不测。”
伤口包扎好,张唯仁更衣束剑,走到窗前暗暗窥视。天还早,而街上的骁卫流动巡逻,显然是陈若吟派人追查他们。
关紧窗,张唯仁道:“向北的关卡必定也设了防,二宫主,我先向北出发,若有人追踪埋伏便可引走他们,你便安全些。”
容落云执笔一顿:“我知道你武功不凡,可那剑伤不轻,太冒险了。”
张唯仁笑道:“冒险有何惧,大不了一死。”
容落云不禁一凛,虽然他从不畏死,却依旧被对方的洒脱震慑,再动笔时忍不住暗忖,探中高手,亦将生死抛却,实在是难得。
转念一想,张唯仁武艺非凡,被霍临风招揽前,早该在江湖中闯出一番名堂。忽地,他忆起昨夜的情形,张唯仁的身姿有一种熟悉感,和霍临风一样,是“兵”的劲儿……
而那股劲儿,在昨夜之前一直藏着。
容落云轻声道:“你不止是探子,对么?”
张唯仁倚在窗边:“二宫主说笑,那我还是什么?”
容落云说:“未猜错的话,你是定北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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