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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后半夜落下来的,成去非听到声音时,迅速起身,大帐外头的风比建康野得多,他凝神听了片刻,只觉那雨势越发严重,唯有期盼着明日一早这雨能停,否则倘连着几日阴雨,渡口河水势必要涨,届时水面浪急风高,渡河定要平添难度风险。
成去非便听着这雨声假寐有时,忽一个激灵醒来,夺身而出,眼前景象颇让人欣慰,雨总算停了。只是那风经这场雨的浸淫,似是蓄饱了水分,吹在脸颊上,颇有些黏湿之感。
天既放晴,一切仍按原计划。
传令兵很快爬上宁河台最顶端,高亢的声音把大将军的命令清晰地传送到每人耳中:“分兵,渡河!”
有节奏的鼓声随即而起,兵士们纷纷跑动起来,约莫一刻钟功夫,三军已齐齐整整端端正正排列在成去非面前,成去非目光一扫,这些打头的兵士脊背便挺得更直了,双目炯然,前排几列,多是当初曾随他成家人镇守雍凉的将士后人,大祁兵户不能轻易脱籍,世代为兵是保证中枢兵源的一个重要保障。这些人自幼听父辈说那沙场故事,自然会大肆渲染几位能征善战的大将,尤以故去太傅成若敖为谈资之首,太傅如何铸造一支铁血之军,如何一手严苛一手关爱,极得人心,倘不是前大将军忌惮太傅军功,借名头调太傅回建康中枢,那么边疆局势是否不会像今日般棘手?不过往事随风,多说无益,如今眼前这年轻的大将,正是太傅长子,众人在得知出兵西北领军者为成去非时,已先多出几分莫名好感,这一路行军,众人更觉仿佛重现先人口中所说场景,成去非和传言中的成若敖的形象几乎重叠为一体,这亦能鼓舞着远道奔袭的兵士们。
此刻,虎威将军司其按剑往前大跨一步,朝三军作了一个利落手势,大祁军队顿时行分两边,其中一队,人数稍多于另一队,便是由成去非统率要从横城渡过河的主力部队。
事态紧迫,成去非算着雨过天晴,大河对岸的渡口,怕是也在计算着时辰,待众船秩序井然,顺势而发之际,那半轮薄日忽冲破云层跃出河面,映得四下波光粼粼,成去非立于船头,战袍被凌虚长风刮得猎猎作响,赵器立于他身后,心头始终盘亘着一事,不好问出口,那便是一直视为贴身心腹的骑兵营,此刻却是由虎威将军所领,自小口渡出发……
赵器正如是想,却见大船上忽放下一羊皮筏子,紧跟着一艄公模样人物灵巧一跳,一手抓袋,一手划水,转眼间竟甩出大船老远,兀自朝前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皮筏竟又出现在视线之中,很快,艄公疾步冲到甲板之上,跪膝高声回道:“大将军,对岸青石渡口并无异样!”
赵器此刻方了然大悟,等到大船逼近对岸,只见那地形颇为开阔平缓,而成去非已传下军令:三军务必速速整顿,不得耽搁!
不出一刻,三军整装待发,成去非冲都校略示赞许,然而前方高处草丛忽闪过的一二身影还是落入他眼中,遂一跃踩蹬上马,抓起狸奴亲制的袖弩,目光尚未落定,就见一队骑兵骤然冲锋而下,犹如鹰隼扑食般朝祁军压来!
“布阵!”成去非断喝一声,袖上小弩连射十发,顿时有七八人落地,这袖弩正是狸奴所作,可连发制敌。成去非夹紧骏马迎面而上,随即抽出腰间御赐的环首刀,刀尖点处,已将一名胡虏挑落下马!
主帅的反应何其迅敏,祁军在成去非的这一声中回过神来,见他早一马当先,冲入敌阵,一柄环首刀在其手中左右挥伐,竟亮似晨光。
众将士来不及多思那朝衣朝冠的人如何在危急时刻便能化身最为奋发进取的三军统帅,身后是滚滚大河,眼前则为深目高鼻的敌寇,王师并不太能分得清这一队骑兵到底是匈奴人,还是羯人,或者两者兼有。然而这无碍大局,将士们唯一要做的便是奋勇杀敌!
胡人骑兵为首的那一个在躲开成去非的袖弩之后,不知高呼了一句什么话,只见这骑精锐忽变了队形,毫不犹豫地朝祁军两翼冲击了过去!祁军不意骑兵阵型变化如此之快,一时迟滞下来,自然给胡人以可乘之机!尤其王师左翼,明显薄弱,那胡人很快看到击破点,原先的中部队伍,蓦然崛起,孤峰突兀,犹如一把锋锥,狠狠刺向了祁军腰部,铁了心要把祁军折作两半。
如此之速,胡人一时间便在这众步卒中左右肆意冲撞。前头成去非转身看了一眼局势,冲身侧的牙将高立等人当机立断喝道:
“高立,你带人杀回去!”
高立本就因他身先士卒冒此风险来打头阵而惴惴不安,不及迟疑,成去非扬鞭朝他马上抽了一道,怒目而视:“军令已下,你敢不走?!”
骏马似是知其心意,马尾直扫,高立只得勒定坐骑,踩着泥泞咬牙折身疾奔,以防祁军溃散,只见高立杀入阵中,不避敌军锋芒,嘶哑叫道:
“大将军孤身一人,为尔等杀出一片生天,尔等连这一骑寇贼都拿不下吗?”
话音一落,士气果真有所不同,既有求生本能充盈胸口,又念大将军这一路体恤,个个重新蓄势,彻底从方才的惊乱中醒悟过来。
“杀呀!”王师忽发出震天吼声,一拥而上,而胡人骑术本极精,来去如疾风,不过到底是刚落了一夜的雨,地势湿滑,既作战这半日,马蹄把个泥浆甩得老高,不似平日那般精准利落。
这边祁军其中一人目力甚佳,忽用尽全力拼命高叫:“高将军,有个人跑了!跑了!朝北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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