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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在秦长安的脸上窥探出一抹淡淡的不甘和质疑,但她依旧脸上有笑,眼神温暖,摇了摇头,又低垂着眼,缓缓写下来。“我知道他已有妻儿。”
感受到秦长安的身子僵硬,龙厉不由地将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按揉了两下,试图要她放松些。
知道男人有了妻儿还当他的外室?连一个名分都要不到,还死心塌地地为他生下女儿?秦长安的心,已然有一角开始崩塌,她并不能理解这样的想法,连带不能理解眼前妇人。
“阿仲对我很好,他把我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来,不让我吃苦受累,就连这写字,也是他教我的。”
字里行间,浸透着妇人的倾慕和爱恋,以及……深深的思念之情。
秦长安不是没半点动容,但显然妇人作出了一个世间女人都避之不及的举动,外室,是见不得光的存在,说难听点,还不如小妾,至少能光明正大地入驻陆家。
“我虽然认不得你,但认得你眉心的痣——”妇人眼神闪烁,伸出手想要触碰秦长安的眉心,但她却偏过脸,不让她碰。
妇人难掩失望落寞,悻悻然地收回了手,眼底微光煽动,又在纸上写下。“阿仲的妻子身体很弱,恐怕不长命,我不喜欢看他总是叹气,为他生个孩子,是我能给他最大的回报。”
此言一出,秦长安不敢置信,这就是事实?把她交给陆家,只是因为报答?
妇人看着秦长安愈发苍白的脸色,她心一急,双手又开始比划起来,但秦长安的眼神带着几分冷意,瞧的她终于缓缓垂下了手,难以自处,眼角微现泪光,连忙拭去。
“我知道你肯定受了很多苦,别怪阿仲,都是我的错……”她吃力地握着毛笔,艰难地又写下去。
“我受的苦,你确定你能感同身受?”秦长安眼若寒星,问的咄咄逼人。
妇人垂下眼睑,无声地点了点头,毛笔颤抖地划过宣纸,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可以,因为我也曾是药人。”
秦长安心弦剧震,霎时间无法呼吸。
她的意思是……脑中的理智敲响警钟,她心情沉重地开了口,听着自己哽咽的嗓音,已然不能自已。“你知道我要被养成一个药人,这些都是你的主意?”
那么,她居然错怪了爹?这一切不是他一个人自私至极的有心利用,而是她的生母主动提出来的建议?
龙厉黑眸一眯,眼看着秦长安知晓真相后陷入漫长沉默,木然的眼神有一丝柔弱。他揉了揉她愈发僵硬的肩膀,说道。“还要听下去吗?不如改日再来?”
“我受得了,都等了这么久了,没道理当缩头乌龟。”她咬了咬牙,嗓音清冷。“说起来,我也是自愿的,我想救娘,没人强逼我舍身成仁。”
想到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怀胎十月掉下来的那块肉,妇人眼神灿烂明亮了一瞬间,随即又僵住,一点一点地暗淡了下去。
妇人略显颓然沮丧,心中已经确定眼前的女子是谁,却又无法相认,看秦长安眉目中的英气和决绝,那种气质跟自己截然不同,仿佛也在彼此之间早已画了一道鸿沟,无法逾越。
而女儿口中的那个“娘”,是陆仲的结发妻子,并非是她。
秦长安死死地盯着桌上的绣花样子,绣的是百花浪漫,争奇斗艳,绣工一绝,跟她那两下子简直是云泥之别,她扯了扯嘴角,笑道。“既然是你跟爹商量后的决定,把我送入陆家后,你又为何突然消失了?难道爹把你赶走了?”
“是我自己不告而别的。”她的眼底藏着千言万语,却不能句句写在纸上,只能挑一些简明扼要的告知秦长安。“那些人来找我,我不想害阿仲,不能让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心里闪过一丝警觉,秦长安眼神一凛。“谁?”
妇人一声不响,这回连手里的毛笔也不愿抬起,似乎不想谈那些陈年往事。
“你可知陆家这些年的变化?爹死了,陆家没了。”
妇人一脸震惊,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但最终颤颤巍巍地继续写了几行字。“我一直逃亡在外,逃的累了,常常想起阿仲,本以为何时风声小了,我就可以到京城再见他一面——”
到最后,她再也无法写下去,她一直活在最底层,不敢冒头,不敢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却不知她这双听不到任何声音的耳朵,也把陆家的所有消息隔绝在外。
陆家没了?陆仲也没了?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活着的唯一一个小小心愿被残忍地踩碎,她痛苦地捂住脸,泣不成声,但连痛到极致的时候,也无法发出宣泄的声音。
秦长安动也不动地看着,眼眶一热,心也好似被人大力地揉捏着,很不好受。
气氛一度沉入低谷,空气冻结成冰,在一旁观望至今的龙厉终于看不下去,眼皮微微一跳,暗暗瞥了看似镇定从容的秦长安一眼,黑眸里有着隐约的忧心。
“今晚就问到这儿吧,既然确定了她的身份,以后多的是问清楚的机会。”他扶起秦长安,触到她已然冰冷的小手,脸上阴郁几分。
有些恍惚如梦,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离开了西厢房,听的龙厉朝着身后交代一句。“看着点,别让人做傻事。”
她幽幽地回过头去,那个屋子就在不远处,依旧灯火通明,耳畔却还是传来妇人如猫般呜咽的哭声。
坐在新房的床沿,她双手抱膝,歪着脑袋,渐渐地想清楚了很多事,之前的推敲,也渐渐成形,有了清晰的轮廓。
她的生母叫庄福,是一个药人,当然……是一个失败的药人。药人本就是万中无一的存在,哪怕生来体质特殊,但十个药人之中,能顺利通过喂药过程而被主子所用的,至多一两人。
庄福便是那差了一点就成为药人的可怜人,喂药过程中一定出了差错,反而被药性毁掉了正常人的感官,成了又聋又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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